能假的都假了,性保健品商店老板自揭老底
“能假的都假了,不能賣的都在賣”
說到國內性保健品市場,很多人會用一個“亂”字來概括,但大家通常都是只見其表,不知其里,F(xiàn)在,終于有一位業(yè)內人士愿意為我們揭開這個行業(yè)的一些老底了。
我們還發(fā)現(xiàn)了一個有意思的現(xiàn)象:性保健品并不被國家的相關法規(guī)認可,但這個合法性“可疑”的行業(yè),卻以不可阻擋之勢蓬勃發(fā)展起來,其年銷售額已達50億元。這是為什么?
老萬(化名)憋壞了。
他在南京性保健品市場里廝混五六年后,得出了這樣的結論:“能假的都假了,不能賣的都在賣——連小食雜店也在賣”。
可沒人在意他這些年的“嘮叨”:媒體暗訪過后就“啞了火”,監(jiān)管部門聽過也就擱在了一邊,他自己還差點“暴露”了,而這個市場一切照舊。
老萬本不想再說了——他已決定改行?擅鎸τ浾,他終于又忍不住了:“好吧,我就拿自己的這個小店當靶子,給你說說當前的性保健品市場——”
賣的是什么貨?
我這個店已算是很正規(guī)的了:店里干干凈凈,證照齊全。當然,我沒有《藥品經營許可證》,可全南京幾乎沒有一家性保健品商店有這種證——我也是“隨大流”。
生意嘛,肯定不如以前了。現(xiàn)在來買東西的人很多,因為他需要啊,可這樣的店也很多——附近50米就有幾十家,競爭太激烈,結果每個店生意都不好。我的店現(xiàn)在每月收支勉強能持平,已經算不錯的了。
再看看我賣的都是什么東西吧。
這一塊,全是潤滑劑。這種叫“倍×情”,它有批號,是“消”字號的——消毒類的東西,這已算是正規(guī)的了?赡憧此恼f明書,“能補救女性性生活冷淡造成的不良后果”——根本就是不相干的事,真正合格的應該是醫(yī)療器械類字號,F(xiàn)在,全國只有山東一家企業(yè)的潤滑劑產品是醫(yī)療器械批號。我這里沒一樣是符合要求的,但銷量還特別大。
這一塊全是“壯陽藥”。這個“強力威哥王”,說是貴州某廠造的,可我按上面登的電話號碼打過去,卻發(fā)現(xiàn)根本就沒有這家廠。我這里有四五種這類壯陽藥,全部是“食”字號的,可據(jù)我所知,國家從未批準過一個廠家生產食字號的壯陽藥。這種東西里面到底是什么成分,誰也搞不請,吃到肚子里,也不知有沒有危險。
你看,我有《醫(yī)療器械經營許可證》。安全套就屬于醫(yī)療器械類,目前這一塊要好一點。但我告訴你,南京的性保健品商店里賣的“杜蕾絲”多是仿冒的,我這里也全是假的——你一看包裝就知道是假的。當然,超市和藥店里賣的“杜蕾絲”還是真的,可好多人不好意思到超市去買——那里人多啊,他就到我這樣的店里來買。南京有幾千家性保健品商店,你想想,每天要賣多少假“杜蕾絲”!
仿真娃娃、電動娃娃也算是醫(yī)療器械類的,這個東西買的人很多。
目前國內有三四家企業(yè)生產這類產品,其中只有一兩家是經過批準的。
安全方面,主要是材料問題,有批文的還可以,用的是進口硅膠;質量不好的就有問題了,橡膠味濃,質地還特別硬。關鍵是,我這個《醫(yī)療器械經營許可證》只準賣安全套,賣這些東西已經超范圍了。
這一類是“迷情粉”,包裝上標的都是“上海生產”。這些玩意兒有沒有效果我不知道,但還真有人買。這種東西動不動就賣一兩百元,成本多少鬼知道。
你再看這兩個盒子,知道里面是什么嗎?一個是米索前列醇片,一個是米非司酮片,兩個算是一套,是用來終止妊娠的處方藥,實際上就是藥物流產用的。但因為沒有《藥品經營許可證》,我本來是不能賣這種藥的,被查到也不得了,所以我要把它藏在抽屜里。不過你放心,它們絕對是真家伙。你看,這是“××藥業(yè)”生產的,是完全正規(guī)的藥。
至于怎么來的嘛,嘿嘿,是廠里出來的。我是從批發(fā)商那里進的貨,一套進價也就20多元,但零售能賣到100多元。關鍵是,這種藥不能亂吃:按國家規(guī)定,服用前必須經過身體檢查,服用前后還要有監(jiān)控;如果是宮外孕,隨便吃這種藥還會出人命的!可這種藥在這里隨便哪個性保健品商店里都可以買得到。
還有一種避孕藥“毓婷”,它雖然不像前兩種藥那么危險,但畢竟也屬于藥品啊。然而,盡管都沒有《藥品經營許可證》,可全市所有性保健品商店都在賣“毓婷”,銷量還特別大。
誰在買,誰在賣?
誰來買?那可真是什么人都有。
你剛才在我這兒見到的那位,是個大老板,自己開公司。也有夫妻倆一塊來的,但這種情況不多,女的單獨來的就更少了。來買安全套的,年輕人多一些,中老年人就主要是買壯陽藥之類的東西了。要是桑拿房、舞廳、洗頭店來買,那就厲害了——它們一買就是一麻袋!另外,現(xiàn)在有些人送禮也送壯陽藥。
到我這里來買東西的人中,老客占了大頭。你看這些東西多是“三無”產品吧,噯,這么多年了,還真沒什么老客因為質量問題找過我———估計他們還是不太好意思。
什么人在賣?基本上是3種人:一種是有關系的,能拿到優(yōu)惠政策;第二種是以前搞醫(yī)療器械的,現(xiàn)在退下來了,他們有路子;第三種就是閑雜人員了,多數(shù)沒多少文化,也沒什么其他辦法掙錢。他們一般店面很小,里面亂七八糟,比我這個差遠了,老板也是滿嘴胡說八道——這樣的店你一看就不敢買東西了。
這幾年,我發(fā)現(xiàn)人的思想真是越來越開放了。幾年前,來我這兒買東西的很多還不好意思,紅著個臉,一定要在店里轉到只剩他一個客人了,才趕緊用手一指說一句“就那個”,然后拿了就走,F(xiàn)在就好多了,雖然挑挑揀揀的人還是不多。有些人會聽我介紹介紹,我說哪個東西效果不錯,他買了就走;大方一點的人還會簡單問兩句。比較而言,買安全套的最大方,買性用具的還是不好意思。
其實我自己也是這樣:剛開始賣的時候也不好意思,家里人也想不通——干什么不行,非要賣這個?想給客人介紹介紹吧,也不好意思開口,F(xiàn)在就無所謂了。
這一行不講證書,只講效果
市內大的性保健品批發(fā)商,幾年前只有3家,“管三家足以管天下”。當時我曾向媒體和監(jiān)管部門舉報過,但沒什么效果,現(xiàn)在已發(fā)展到5家了。
據(jù)我了解,這些批發(fā)商一般是從外地地下工廠進貨的,剛開始的方式是“委托定做”。比如說我是批發(fā)商,你是地下工廠,我委托你幫我生產一批貨,我會把包裝、批號等一套東西全部設計好,你幫我照此生產出來包裝好后,我運出來賣。后來變成了“代理銷售”,你生產什么,我就拿過來幫你賣,檢驗報告什么的全套都有,別人也不知道這些東西的來路,以為是真的。但不管是用哪種方式,生產出來的東西都是假的。
現(xiàn)在則又有了新情況:你造了一個假東西出來,好賣了,我看了眼紅,我就造一個跟你一模一樣的,這叫“以假冒假”。北京某公司生產的一種壯陽藥,批號是真的,廠家也是真的。這玩意兒其實就是第三代“偉哥”,效果也還行,但它的批號是“食”準字的。這個牌子我賣了好幾年了,今年發(fā)現(xiàn)有人開始假冒出跟它一模一樣的東西。這種“藥”的利潤不得了:批發(fā)商批給我們,一大盒才20多元,里面是4小盒,每小盒裝4粒?晌覀冑u的時候,一小盒最多能賣到七八十元。當然,那是在兩年前,現(xiàn)在競爭激烈,市道不好,所以一小盒掙一二十元我們也賣。
即便如此,一大盒也能掙百八十元——百分之幾百的利潤率!
賣性保健品,也沒什么技術含量,誰想賣都可以賣。你現(xiàn)在不懂吧?我馬上帶你去批發(fā)商那里,你拿了貨就可以賣了。你要懂它干什么?
而且,只要你店開起來,貨源就不要煩了,經常有人上門推銷,給你介紹新產品。
你說要產品檢驗證書?有什么證書啊。批發(fā)商拿來的貨也沒證書的。你要記住,這一行不講證書,只講效果。你找批發(fā)商拿貨,根本不用管什么證書,只要問“效果怎么樣”,他當然說“好”,那你就拿貨是了。
等到你賣貨的時候,客人都羞羞答答的,誰還問你什么證書,他們開口也是問“效果好不好”,你只要說“效果當然好了”,他就會買。
如果你是客人,你會問證書嗎?還不是關心效果?證書有什么用?
衛(wèi)生不衛(wèi)生?我看過那些地下工廠,就是幾個工人,在一個大桶里攪拌攪拌。壯陽藥就是放點藥粉,然后加面粉進去攪拌;許多“印度神油”,就是消毒酒精勾兌勾兌。可是賣的時候,就不能這樣說了,我肯定是說非常衛(wèi)生。
你要看說明書和生產日期?有啊,你可以看說明書,幾百個品種,說明書千篇一律,都是一樣的,隨你寫,幾分錢一張去印好了。只要把包裝做得漂漂亮亮的,一樣好賣。
怎么沒人管?
我自己是吃這碗飯的,跟同行也沒什么私人恩怨,跟批發(fā)商的關系還挺好,但我實在看不下去了,希望政府有關部門能好好管一管。如果一開始就管好了的話,也不會發(fā)展成今天這樣。這樣下去還得了嗎?
依我看,問題就出在誰都可以管,卻沒人真正管上面。
舉兩個例子:安全套屬于醫(yī)療器械,歸藥監(jiān)部門管,這個很明確,所以包括安全套在內的醫(yī)療器械領域問題就相對少一些?蓧殃柕臇|西就不一樣了,它里面都有藥物成分,但用的卻是食品的批號。雖說食品歸衛(wèi)生部門管,但很難管。藥物成分本身就很復雜,那么多品種和廠家,要一個一個核實,工作量太大;如果你到藥監(jiān)部門反映,他們一看就會說:“這上面寫的是食字號,不歸我們管。”
按道理,性保健品也算醫(yī)藥行業(yè),從業(yè)人員應該要培訓的,可是現(xiàn)在連小食雜店也在賣性保健品。如果要賣醫(yī)療器械,也應該有許可證,但南京的性保健品商店多數(shù)都沒有,卻可以隨便賣醫(yī)療器械類產品。
我干這一行已五六年了,可就沒發(fā)現(xiàn)有人來好好查過。
我記得,這五六年里,藥監(jiān)、質監(jiān)部門從沒來查過;工商部門來查過次把,就是看證照全不全,根本不管我賣的是什么東西,只要證照齊全就拉倒;衛(wèi)生部門也來查過一次,那次主要是查迷情粉的。但是我們把東西收起來了,他們什么也沒查到。并不是有人給我們通風報信,你看我們這一條街,總共50米長,兩邊全是賣這個的,他只要查了第一個,我們后面的馬上就知道了。而且,他們的檢查很簡單,也就是看證照,齊全就算了。
按說,對于性保健品,誰都可以找到理由不管,就是工商沒理由不管——只要是流通領域,不管是真貨還是假貨,它都該管。其實,有幾大類商品,如壯陽藥類的,只要工商部門真管起來的話,即使其他部門不管,問題也解決了,因為不用什么特別的技術,單從名字就可以判斷它們是假的;還有一些油,如印度神油之類,不用看效果,只要看名字就知道是假的。你看我門口這個廣告牌,寫得那么露骨、那么夸張,工商管理人員天天從我門口走過,可就是沒人過問。
我們這個地方在兩個區(qū)的結合地帶,就性保健品市場的問題,我曾向兩個區(qū)的工商部門匿名舉報過。一個區(qū)給我的答復是:這樣的問題,對人體構不成大的傷害,不要緊;另一個區(qū)倒是說馬上來查。他們也確實馬上查了,還作出過“責令整改”的決定?山Y果呢?卻“整改”成了今天這個樣子。
我也曾多次向媒體舉報過。幾年前,我還帶著一些記者去看過一些批發(fā)商的倉庫,當時就發(fā)現(xiàn)里面堆了大量的假貨。可是,記者采訪獲得的材料交給相關執(zhí)法部門之后就石沉大海了,到現(xiàn)在不僅沒有什么結果,這個市場反而越來越壯大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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